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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剧本节选:芦苇版《白鹿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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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来源:
  • 日期 : 2017-03-13

电影剧本节选:芦苇版《白鹿原》

2016-09-28 芦苇 影视剧匠

 

黑幕

鞭响声,陕西关中农民吆喝牲口的声音,从历史深处由远而近飘传过来。

鹿三的声腔铿锵有韵响彻天地:走!——嘚儿驾,走走!嗯——我把你个挨下鞭的东西哟,你个生就出力的胚子下苦的命,不出力想咋呀,你还想当人上人呀?连我都没那个命,走!嘚儿驾!……”

 

鞭声噼呖甩出片名:

白鹿原

公元一九四年,清光绪三十年

陕西关中白鹿原

 

1. 白鹿原  

土塬浑然屹立,沐浴在金秋的阳光中。

鹿三抖动缰绳驾骡耙地,白嘉轩扬臂播撒麦种,两人年当青壮活路 (泛指各种体力劳动干得畅快得劲赳赳有势。

鹿三:“……慢下来咧看我拿鞭子抽死你!嘚嘚!吁吁——”

碾耙过后的土地平坦顺展肌理均细,小麦粒儿铺天扬洒盖地飞落。

这是农人在抚育着生命的永恒景象。

   白嘉轩:鹿三吔,我屋里头的就要生养了,得请你给俺娃当干大(干爹、干爸。

鹿三:我命穷,怕是托护不起这么贵气的娃。

白嘉轩:你人穷,可品不穷嘛——”

鹿三(高兴):嘉轩,这货敢要是个带把把子的男娃,就是咱祠堂将来的掌门人么!嘚儿驾——盯,连这牲口都咧着嘴笑呢,挨定是男娃!



2. 白家牲口圈房 

牲畜打着喷鼻嚼咽草料,母牛哞叫起来。

白嘉轩的妻子挺着大肚子身孕撞门而入担水进来,吃力地拎桶倒水入缸。她拎起第二桶水绊住缸沿,腰身一闪跌倒,水桶砰然坠地!

一只小牛犊惊慌不安地窜来窜去。

白妻哆嗦着从裤腰里掏出手,手上沾满血污。

地撞开,黑娃(四岁)跑进来,他突然站定吓呆住了:白妻哆哆嗦嗦,从裤腰里抱出一团蠕动着的血肉疙瘩!

黑娃的镰刀草笼失手坠地,他返身逃窜出去,扒住门扇朝里窥视。

白妻(呻吟):黑娃吔……拿镰刀来!

黑娃进门拾起镰刀,惊惑不安地递给白妻。

白妻无力接镰,呻唤着:割下去……在这割一下……”黑娃目瞪口呆木然不动。

白妻(责骂):死人你?快割……”

黑娃闭上眼,勾扯了一刀!

白妻晕厥瘫卧,黑娃惊叫着扔下镰刀窜出门去。

母牛移动身躯哗哗地撒下一泡热尿。小牛犊偎靠过来,亲热地舔蹭着新生在地的婴儿。



3. 白鹿原 

四辆大车装载着戏班子辚辚而来,鹿子霖坐在车帮伞下把着细瓷壶嘴喝茶。

白嘉轩扬手撒出一把麦种,伸出大拇指说:子霖兄,不是你这手面,谁能把麻子红这么大的戏班子搬到白鹿原上来?!

鹿子霖满面堆笑,说:嘉轩兄,我给娃过百日,非你族长的大驾才能压住场面,我这厢有请咧!

白嘉轩:白鹿原上第一大户过事,我敢不去登门纳礼?娃的官名儿叫个啥呀?

鹿子霖:官名儿鹿兆鹏,吉祥大兆的兆,鹏程万里的鹏。

白嘉轩(赞叹):名儿好名儿好,这名字还得咧了,光听这名儿,你鹿家门下就得出封将拜相的人物!

鹿子霖:咱白鹿两姓同祖同宗一个祠堂,同福共喜么——”

黑娃急如脱兔地奔到崖边上,丢魂失魄地对着下面川地号叫着:大呀!——大呀!……我姨,我姨在牲口圈里……”

鹿三勒住缰绳训斥道:把话说亮清!你姨咋个了?

黑娃喘息着说:我姨在牲口圈……巴下来一个……巴下来一个……”

鹿三:好好说,巴下来一个啥?

黑娃:“……巴下来一个,一个,一个娃……这么长!

鹿三(警觉):哎呀,怕是生养了?!

白嘉轩脸色陡变,拔腿就跑。

鹿三(提醒):你跑河边弄啥去呀,把路跑反了!

白嘉轩呆立片刻转身往塬上窜,一个趔趄失重绊倒,他爬起身来急急如飞向塬上奔去。

白嘉轩的喘息心跳在古老的塬上声声可闻。



字幕:公元一九一一年

清宣统三年



4. 白鹿村私塾 

白鹿原上传来朗朗书声。

村童们摇头晃脑背诵《三字经》:三才者,天地人。三光者,

日月星。三纲者,君臣义,父子亲,夫妇顺。曰春夏,曰秋冬,此四时,运不穷……曰仁义,礼智信,此五常,不容紊……”

村童们的诵书声遍传古塬。



5. 白鹿村祠堂 

白嘉轩带领着工匠族人忙着栽立新雕刻完工的乡约族规青石碑,鹿子霖抄着手惶惶不安地匆匆进来。

白嘉轩:子霖吔,你来得刚好,我娃孝文明儿订亲待客哩,咱请不起大戏,就请你坐个上席喝个酒。

鹿子霖:我真服你了,嘉轩!西省城里革命党的枪子儿打得满天飞,说是宣统皇帝的位位都坐不稳了,人心乱得跟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,你这会儿还有闲心摆席面喝酒呀?

白嘉轩:西省城乱了,白鹿原没乱么。咋,我把你请不动?还要雇个八抬大轿抬你来呀。

鹿子霖:我还坐轿呀,这阵儿,皇上怕都没轿子坐咧!

白嘉轩:皇上的事归天管,给娃亲娶订媳妇,归咱当大的管。



6. 白兴儿配种场 

三个村童兴致勃勃地走过来。

白孝文:“……昨儿,我大叫媒人从屋里拉走了十桩子麦,给我把媳妇儿订下来了。黑娃,你大啥时候给你订媳妇呀?

黑娃眨了眨眼,张口无语。

鹿兆鹏(对白孝文):你大给你拾便宜货哩。我大给我订的媳妇拉走了三十桩子麦,还搬走了十捆子棉花!

黑娃:孝文订下的是猴儿媳妇,身子轻当然便宜,你媳妇胖得像猪八戒,上了秤重,就得出大价。

鹿兆鹏:你是老虎媳妇上了秤更重。看你屋里订得起不?

白孝文:我干大穷,订个老鼠媳妇还将就。老鼠媳妇只要一把把麦价么。

黑娃一下恼了,扬手给白孝文后脑勺一巴掌,说:我大没麦没钱,我打光棍儿得成!……”

鹿兆鹏也恼了,一把揪住了黑娃的小辫儿,说:你黑娃咋耍不起了,凭啥打人家孝文?

三个人炸了窝,厮打起来。

黑娃挣脱,寻拾了一块土瘩扬起手臂,鹿兆鹏疙站在围墙塌口连连招手,说:甭打甭打,赶紧过来看呀——”

三只小脑袋挤在围墙塌口朝里张望。院墙里,场主白兴儿忙着配种。一头发情的黑驴跟一匹白马又咬又蹭,黑驴抬蹄跃上白马的脊梁。

院墙外三人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。

白兴儿顺手一推,黑驴颤抖着嘶叫起来。

黑娃突然在白孝文裤裆抓了一把:噢呀!孝文球硬得跟驴锤子一样!

白孝文报复地砸了一拳黑娃的裤裆,疼得他龇牙咧嘴呻唤起来,鹿兆鹏急忙为黑娃揉抚小腹。

黑娃叫唤:他把我牛牛砸失塌了!

鹿兆鹏哄慰着说:反正你也没订下媳妇,失塌了就失塌了,留着也没用。

黑娃一把推开鹿兆鹏,凶着脸说:失塌不成!财东娃听着!

我黑娃要么不娶媳妇,要娶就娶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,听着了没?!说罢一抡手狠狠把土疙瘩扔进墙院里。

土疙瘩直中黑驴,它受惊嘶叫着跳下来,撞倒白兴儿脱缰狂奔逃去。

白兴儿灰头土脸地爬起来,恶声恶气地叫骂着追奔过去:狗日的立住!看我把这伙崽娃子皮剥了去!

三个孩子转身飞逃。



7. 白鹿村祠堂 

鹿子霖焦虑不安地对白嘉轩说:现在革命党满世界杀人放火奸女人呢,世道乱得都没熊样子咧,你先说咱村该咋个办呀?

白嘉轩:咋办?按老规矩办。我把老辈传下来的乡约族规打刻到碑子上,立到祠堂里,这就是咱行事论理的准绳。不管他谁坐皇位位,咱都尽良民本分缴纳皇粮,一斤不少,一斤

不多。

鹿子霖:嘉轩,你拿得稳,你要敢生在三国,皇上位位怕得你来坐。当个白鹿村祠堂的族长,把你的才屈大咧。

白嘉轩(一脸正色):子霖,这会儿不是你撂杂话说笑料的时候。(手拍着石碑)百姓农人么,耕读传家么,啥世事咱都是这个活法,连咱的娃们家都读书知理,遵规守法着呢。

你兆鹏,俺孝文都能读《论语》咧,连黑娃都能说个之乎者也了么……”

白嘉轩话音未落,白兴儿连推带搡拧着耳朵把三个小娃押送来,怒气冲冲地告状。

白兴儿:刚好,你三个大人都在这儿哩。族长,我好好做我的营生着呢,这三个匪娃子抡着碗大的石头块子就朝我砸,把驴的熊都打成瞎瞎熊咧。种没配上不说,驴马受了惊跑得没影儿了咧,族长,你说这事咋办?

黑娃嚷嚷着辩解:黑驴跑了,白马没跑!

白兴儿:你三位都是塬上最要脸面的人,这三个咋就这么没皮没脸的,那是牲口交配的场合么,好看得是?看了都给你大脸面上增光不成?

鹿子霖劝息着说:甭急甭急,咋个失赔天底下都有个价码,你先甭急,慢慢说歇!

白兴儿:我咋不急,我营生瞎咧!

三位家长气得脸色发僵,面面相觑无话可说。

白嘉轩捺住心火,在条凳上蹲蹴下去,审视着孩子们问道 :“你三个谁出的主意?

三个娃哭丧着脸,鹿兆鹏翻着白眼回应:我。

黑娃嘟囔着:“……黑驴,是我拿土疙瘩撇跑的……”

鹿三怒不可遏,抬腿一脚把黑娃蹬翻,骂道:我没钱赔,我就把你失塌了抵人家的驴命去!

鹿子霖脱掉鞋晃举着,虚张声势地斥骂着儿子:我鹿家的脸面让你丢尽了!今儿我就当着众人面把你瞎松打死到这儿!

鹿兆鹏屁股挨的鞋底分量不重,犟嘴口气却硬: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,今儿你不打死我,你不算好汉!

白嘉轩蹲在条凳上抄着手,引而不发地逼视着儿子。白孝文像落入陷阱的小动物惊惧失色地眨巴着眼睛。

白嘉轩:我不打你,咱按族规办。去,把墙角底下的酸枣枝拿过来。

白孝文哭丧着脸把酸枣枝交给白嘉轩。

白兴儿上去拦住白嘉轩,说:对咧对咧,吓唬吓唬就对咧,不敢来真的,不敢!

白嘉轩推开他,一板一眼地说:我不吓唬人,我要说就是实打实话。

白嘉轩一声喝令,叫三个娃一溜儿跪下。

白孝文转身欲窜,被白嘉轩一把拎住了领口。他抡起酸枣枝抽了下去。

白嘉轩:我让你一辈子忘不了,看你还敢不敢学瞎。

白孝文惨嚎着捂住了脸,指头缝间渗出一缕细血。

白嘉轩把酸枣枝丢到地上,对鹿子霖和鹿三说:碑子上族规写得分明,你俩看着办。鹿三、鹿子霖只得拾起酸枣枝,未及下手,黑娃突如脱兔般地逃窜出祠堂,鹿三随后追去。

鹿兆鹏趁机飞逃出去。

 

8. 祠堂门口 

鹿三追下台阶,被一群背枪挎刀正在下马的官差拦住,为首的田福贤一把揪住了他。

田福贤:鹿三,你慌失个啥哩?

鹿子霖出来,拍着大腿颜容顿时变欢,他搀扶住田福贤:哎呀,我的田大官人!兄弟把你眼睛都快盼穿咧,快请快请!

鹿子霖给官差们殷勤倒茶,田福贤擦着汗说:都啥时候了,你们还有工夫跟娃们耍猴儿戏。都把头抬高好好盯,没看天都变了色了!

白嘉轩抱拳作揖:田大官人,到底出啥事情了?

田福贤:出大事了!革命了,反正了,大清朝必失了!

农人们难以置信,惊讶无语。

白嘉轩:“……田大官人,你再说一遍!

田福贤凑到白嘉轩脸前一板一眼地说:听下,宣统皇帝——下位位了!

白嘉轩(愕然):这话……这话可是杀头的罪!

田福贤:要杀的,怕是你这号粘粘浆子的头!

田福贤摘掉毡帽,拍着光头上的半截短发现示,说:都盯!江山易主,改朝换代,让咱这辈人活活就给兑上(碰上、撞上、遇上) 咧,只说你认不认吧。农人们惊惑不安难以置信。

白嘉轩:“……新皇上是谁呀,新年号叫个啥呀?

田福贤:新皇上叫大总统,新年号叫个中华民国,都记下。喊万岁再喊错了,操心脖项子上的头!

众人面面相觑,寂然无语。

鹿子霖:那,那,那老制钱还管不管用了?

田福贤:你钱多就操心个钱!现在督军新衙门派我传命,叫各村的头面跟族长到县上去听训受职去。白嘉轩、鹿子霖,你两个赶紧拾掇行李,跟上我走。

众人呆若木鸡,僵立不动。

田福贤(提醒):兄弟这趟出的可是新衙门的官差,你们不管茶饭,得是要反呀?

鹿子霖热络地勾起田福贤的胳膊拉扯着说:看你说的,看你说的,不认皇上了都不敢不认个你。走,走,到我屋里先歇歇脚,兄弟就盼着你来给指点明路哩。嘉轩,你招呼先寻些

草料喂马;鹿三,你赶紧给马备料饮水去!

农人们众星捧月般地簇围着官差,一窝蜂地涌出了祠堂大院,只剩白孝文捂着脸僵跪在地。

黑娃与鹿兆鹏四下张望,蹑手蹑脚地走到白孝文身旁。

鹿兆鹏怯怯地说:孝文,你大走了。

白孝文僵跪不动,没有反应。

鹿兆鹏欲看伤情,白孝文如被电击般推躲开他。

黑娃上来哄劝说:我看孝文裤裆一直都顶得硬邦邦的,

他大一刷子下来就软得没影儿了。他摸了一把白孝文的裤裆,

故作惊讶地喊着:哎呀,孝文的朘子叫他大刷掉了,成母马咧!

白孝文浑身哆嗦着,没有反应。

黑娃欲搀扶他起身,说:起来起来,你大走了。

白孝文突地一巴掌将黑娃抡翻,双手捂住紫肿失形的脸,发出尖刺惨绝的叫声:甭动我!——谁都甭动我!我大没让我起来!



10. 白鹿原 

惊雷隐隐,官差马队与同行的白嘉轩、鹿子霖如闻惊雷悚

然回首,不禁面面相觑忐忑不安。



11. 滋水县衙门正厅 

陈旧晦暗的衙厅里挂贴着新旗新徽新标语,新任县长给乡绅族长们宣讲革命大义。

县长:“……何谓中华民国?顾名思义,就是民众的国家,何谓民众?就是黎民百姓,何谓民主?就是要黎民百姓来做主参与国家朝政,彻底地根除封建专制弊端——”

县长长篇累牍讲得声嘶力竭。乡绅族长如听天书惑然难解,

他们抽着旱烟咳嗽吐痰,厅里烟雾缭绕。垂垂老翁困顿不支,坐着打盹。

县长喝茶润嗓,吐着叶梗问:都听明白了没有?

无人应声。

半晌,鹿子霖起身站出来,他双膝一跪磕头,说:大人在上——”

县长拍着惊堂木说:起来起来,说了半天成对牛弹琴咧,你都是民国公民咧,不准再搞这些封建礼仪咧.有话站起来说!

鹿子霖迟疑着站起来,口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,又跪身下去。

田福贤对县长悄声解释:这人见官跪习惯了,站起来就不会说话了。

县长:甭着急,你慢慢地说。

鹿子霖:大人英明。这皇上没有了,科举也没有了,秀才举人状元都作了废了,那,小的娃们家在私塾里花费着银子读了一整整,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咧?

县长:咋能一场空呢?旧学堂废掉了新学堂可起来了么。

鹿子霖:新学堂也有科举功名?也能晋身为官?

县长:我就是新学堂出来的,才当了县长的!你起身说话!

鹿子霖正欲起身 , 白嘉轩又扑通跪下了。

白嘉轩:请大人开导,这——这今后没皇上了,老百姓的日子咋个往下过呀?

县长:该咋过咋过,你往下说——”

白嘉轩:皇粮咱纳还是不纳了?要是纳,是照着清家的老规矩田亩等级来纳呢?还是有个新纳法?如再遇灾荒年馑,新官家还发不发赈粮了?

县长:嗯,你问了个实在,你不简单。

白嘉轩:还有。这男人要都剪了辫子成了啥了?要人没人样,要鬼没鬼样,怕先人都不认得咱是谁了。这女人要都放成两只大肥脚片子,还不把人恶心死了,这号货谁还敢要,谁

还敢娶?!

嬉笑声哄然而起,几位乡绅又出来跪下去发问:“‘革命究竟是啥东西,反正究竟是啥东西?

县长合目寻思,田福贤过来附在他的耳朵根子上提醒说:史县长,唱文戏这伙子听不懂,赶紧上武戏,让这伙子知道民国的辣子也是辣的!

县长猛拍惊堂木,赫然变色说:不知道革命?立马就让你们眼见为实,带人!

田福贤一招手,几名军人把身着清朝官服的老县令拉上来,五花大绑地压跪到地上。

乡绅们乍见蟒袍顶戴,不由自主地纷纷起身下跪,被军人斥责着赶回原位。田福贤掀掉老县令的顶戴,一剪子剪掉他的辫子递给县长。

县长抖动着辫子,说:革命就是把这猪尾巴割掉,把这民族的耻辱、奴隶的标志都割掉扔到东海里去。啥叫反正?反正就是把反动的封建权力扳倒过来,交到革命政府手里,交到民众的手里。白嘉轩,你在白鹿原是品端行正深孚众望,来,把你的猪尾巴绞了去,立马你就是掌管白鹿乡的乡长!来,过来——”

白嘉轩赶紧护住辫子起身回到原位坐下,声辩着说:你革人家清家的命哩么,咋个革到我的头上来咧?

县长:不革到你头上,旁人不得知道啥叫个革命!

白嘉轩:古人圣书上说,发肤受之父母,不得随意损毁,你连古人圣书的命也要革了去呀?

乡绅嗡然起哄附和,局面一时僵住了。

鹿子霖对白嘉轩作了一揖,如同临危赴难大义凛然地悄声说:嘉轩兄,你惹下的麻缠大了,这辕门你不上,只有兄弟替你受过,兄弟替你担当了去!

鹿子霖四处作揖来到前排,对着县长又欲下跪,被田福贤一声喝住。

他深躬腰身,说:多谢大人指教开导,县长跟田官人拥护革命,我就拥护,砍头才不过碗大个疤,我绞个辫儿明个心,拥护拥护!没有二话!

田福贤剪掉了鹿子霖的辫子,街厅响起一片喝彩叫好声。

县长精神大振,说:本人以滋水县县长身份宣布,任命鹿子霖同志为白鹿乡的乡长——”他狠狠敲了一下惊堂木,大声说:都知道了吧,这就叫革命加反正!

会场顿时一片哗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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